2008年5月25日星期日

死亡,請別輕輕帶過

8級大地震在上學時間襲來,千百座豆腐渣校舍瞬間倒塌,平日最親近的黑板與桌椅,混和了磚埋泥塵,埋葬了千名萬名乖孩子。那些稚嫩的身體,全都來不及長大。能被挖出來的可愛的蛋臉,都扭曲變形;未能重見天日的,就在廢墟中與同學一起腐化,大家手牽手走到另一個世界,永遠都是好朋友。

沒有誰較誰更該死,但孩子的將來就是成年人的希望,尤其是在一孩政策下,中國人最重視的那一點血脈就此斷掉,那些痛失兒女的父母哭聲,在災場裏顯得最悲淒。蟻民都知道,上天要搶的再也留不住,但倖存下來幼苗就要小心呵護,災後兒童心理輔導將是最重要的課題。

台灣兒童福利聯盟為四川災區提出令「受災兒童安心三要訣」:要傾聽、要安定、要遊戲。兒童心理專家亦強調,成年人不要把死亡當作忌諱,應該籍天災此教導孩子死亡的意義。談死,不是殘酷,而是必需,因為生與死從來都是很接近。

關於死地震與死亡的繪本
近年不少兒童刊物都有觸及死亡教育,其中由日本兒童文學家肥田美代子編寫,插畫師石倉欣二繪畫的《阿讓的氣球》,肯定是開導災後兒童的最佳讀物。這本圖書安放在公共圖書館的兒童圖書閣,外觀仍然簇新,翻查外借紀錄,似乎過去兩年只有不足十次被讀者帶會家去。繪本的主題分類是「地震、死亡」,是關於1995年日本神戶大地震的故事,那場奪去6345條人命的災禍(截至1996年1月14日為止),不少死者都是小孩子,他們遇事時的心態是怎樣呢?看一遍就知道。

既然是兒童繪本,當然是圖片大而字少數小,但表達手法卻極有電影感。故事以第一身作開始時,小學男生阿太突然聽到爸媽大叫:「地震,快躲到被子底下!」還來不及反應之際,阿太就在劇烈搖晃中失去知覺。僅僅揭過一頁就轉換了場景,阿太在模糊中聽到女同學阿讓微弱地叫着:「阿太,阿太。」

阿太失去知覺了,卻一直想着阿讓,小女孩的夢想是開氣球專門店,而那些氣球具有魔法力量,既能療傷自病,又能為人打打氣。阿太常跟阿讓鬥氣,其實他很喜歡她,只是說不出口。地震那天,阿讓因感冒沒有上學,阿太在她家門外徘徊,但始終沒勇氣入去探病,最後,他來不及向她說出心意。

昏迷了的阿太終於醒來了,他的腿受了傷,但已經沒有魔法氣球為他療傷了,因為阿讓被壓在房子底下,死了。一班同學變成掉落了幾塊的拼圖,永遠有缺失。在阿讓的葬禮上,大家手持氣球與她道別,心底的傷痛沒有隨着氣球升空,那份友誼與思念長存,阿讓留下來的佻皮記憶,陪伴大家努力活下去,原來阿讓沒有消失。

重點教材在書後
單看封面那幅帶童真味道的畫面,還以為又是一個發人心省的純真故事,但翻開每一頁都有新發展,猝不及防就會被書裏滲出「突然死亡」感覺打敗,其至滿鼻帶酸。短短十多頁的圖書,配上簡單的文字,用色彩不算斑爛,水彩線條不很細緻,有些構圖帶有抽象味道,但卻留有足夠的想像空間。直到最後的跨頁,看到孩子們為阿讓放氣球,阿太望着天空在問:「阿讓也看到氣球了吧?」故事就這樣結束了,但現實中的災後孩子還得繼續活下。

這冊繪本就像把人帶進孩子的內心世界,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看待面對死亡的感覺,表達的手法很平實,甚至不帶催淚效果,但看完總會眼眶發熱。

重點教材其實是收錄在繪本後的小書,最適合成年人跟兒童一起看,內裏收錄了兒童教育學家撰寫的文章,教導旁人如何協助災後兒童再次站起來。當然還有許多有許多地震資訊,除了介紹地震的成因,以及過去百年來重大的地震災禍及傷亡情,讓孩子知道天災其實是自然現象,不是帶有因果關係的天譴。另外還有台灣大地震裏喪親孩子的真實個案,那些過來人的心路歷程,對災後的孩子來說就是如同伴站在身邊,是一帖最佳的心靈良藥。

學懂寬恕與釋懷
死神真的很任性,出沒的次序無跡可循。由日本文學家立松和平編寫,畫家伊勢英子繪畫的《海之生》,書裏有三代同堂的魚夫家庭,但在故裏卻有兩代人去世了。

太一的家族中的男丁向來都是出色的潛水漁夫,他從小就把爸爸當作偶像,因為爸爸是村裏最勇敢、最出色的漁夫。但故事甫開始,還來不及表現父慈子孝的場面,太一的爸爸就因為出海捕捉巨大的七繪魚而葬身大海。當他被發現時身上還綁着繩子,繩的另一端就是那條眼睛閃亮的大魚。救援人員無法把大魚拉動,只好把繩子割斷,讓大魚回到海洋暢泳。

失去爸爸的太一,對大海隱隱懷着恨意,於是他央求爺爺教他捕魚,終於成為出色的漁夫。但這時候,爺爺卻悄然老死,太一這次不怎麼激動,只是平靜心雙手合十,相信爺爺和爸爸都回到大海了。

太一沒有放棄捕魚,反而刻意潛到爸爸葬身之地,為的是尋找那條殺父的七繪魚。終於他發現了那條大魚,當他拿着魚刺瞄準後,魚兒卻以溫柔的眼神看着他……最後,太一沒有刺下去,反而微笑地離開,因為他明白到,大魚才是這大海的生命,人和海,是要共存,不是殺絕。太一能終於放下恨意,不是因為殺掉大魚,而是學懂寬恕與釋懷。繪本的畫面用色燦爛,以點撇的筆觸繪出帶點矇矓的畫面,有點像印像派的畫作。

孩子就是愛看圖畫,其中深受兒童歡迎的日本漫畫《鋼之鍊金術師》的中心概念是「等價交換」:「如果要得到什麼,就必須付出同等代價。」主角愛德華與弟弟艾爾凡斯很想亡母復活,與以挑戰禁忌希望以鍊術讓人體復活,最終非但召不回媽媽的靈魂,反而受到嚴勵的懲罰。

誰都知道1+1=2,但這種符合科學理論的說法,對於生命來說卻行不通。縱使每人都有一條命,但生與死卻不能一命換一命。據說,每個孩子都愛聽故事,但不是每個故事都有趣動聽,關於死亡的繪本,不想看,但不能逃避。

攻打四方城(39):遊記

那次隨損友到菲律賓的小島度假,我慣常地做「懵盛盛」的追隨者,根本什麼都不知道,然後就在「外傭之國」逗留了10天,誰料回程時竟在海關受到「VIP」式的對待。

那時候等了很久才排隊走到關員前,誰料他一看到我的護照資料就兩眼放光,呼朋喚友趕來,附近幾個櫃台即時停工,原來香港居民只能在菲國免簽證逗留7天,我在不知情下變成O記(over stay,逾期居留)。

那些關員立即落力地驅散站在我背後的旅客,那個櫃台只為我服務,關員很友善,而且滿臉笑容地說:「小姐,你需罰款550披索(當時匯率約值130港元),否則不能離開。」我問款額如何釐定?他們只是笑着伸開手板。我假裝沒錢,他們就叫我離開,直至我籌到錢為止。

那個「專櫃」一直在等待,似乎收不到錢前沒有重開的意思。僵持了很久以後,我終於還是要把錢奉上,聚集在一起的3個關員拿了錢,立即興奮地在護照上蓋印,還假裝沒有聽到我要索取收據,只是揮手叫我走,還親切地叮囑「下次小心啲」,隨即一哄而散,然後遠處傳來陣陣笑聲……

這種經歷一次又一次成為話題,現在又能寫出來騙稿費,原來是有賺了。

2008年5月18日星期日

攻打四方城(38):天災人禍

莊家說希望當局把迎奧運的人力物力,留給救災工作。08年的北京奧運,一直都夾在人禍與天災的縫隙中:藏獨的糾紛、搶聖火的激烈場面、CNN風波,是為人禍;年初有大雪,現在有大地震,則是明顯的天災。就算再不迷信,都不禁要說:真的好邪!

看到「家寶爺爺」的憂國憂民樣子,聽到樓房下孩子的哭聲,還有遠遠近近的呼天搶地,不禁要提出懸在心裏的難題:假如大地震是奧運期間發生,政府該如何處理呢?腰斬?還是繼續?該為運動員歡呼,還是因死難者默然?傳媒會該較重視奧運,還是災難的影像?又或者主畫面是比賽情景,小畫面則是頽垣敗瓦的災場,然後適時換轉,這種配搭夠諷刺吧?

看着各大媒體全天候放送的災場的文字與影像,就知道這些不是虛無縹緲的假設性問題,而是必須要嚴謹思量,甚至要擬定應變措施,否則一旦大禍臨頭就會驚惶失措。那些忽視蟾蜍集體遷移與湖水消失的專家,理應向死傷者賠罪懺悔。

面對數以萬計的生命殞落,集體悲傷透過大氣電波不斷傳播、壯大,肯定不是幾十天就能沖淡。可惜生命沒有「如果」與「早知」,回不了頭,只能祝願更多人平安無事。

2008年5月13日星期二

攻打四方城(37):虛構人生

被譽為「漫畫大臣」的日本漫畫家浦澤直樹,其經典作《Monster》裏,講述一對生於東德時代的龍鳳胎,其中妹妹被送進玫瑰大屋作實驗品,卻目睹屋內人被殺光慘況。她具細無遺地對哥哥說出那些令人震慄的經歷,但殘酷的想像卻變成哥哥的記憶,最終,哥哥成為殺人怪物。當他知道真相後,發現自已是沒記憶、沒名字的怪物,就決定策劃一場「完美自殺」,誓要變成從未生存過的虛構人物。

一個實際存在過的人,如何才能變成虛構人物呢?書裏的答案是將認識他、知道他過去的人統統殺掉,讓所有生存過的證據抹去,然後再悄悄死掉。但怪物的自殺計劃終於失敗了,變回一個軟弱的凡人。

返回現實世界,過去百萬年來生存過的數百億人中,絕大部份都是「完美地死去」,無論是流芳百世抑或遺臭萬年,能被翻查到的,都只是少數中的少數。與其說富不過三代,不如說「名不過三代」,許多人連祖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(我認罪!),但互聯網的興起卻把一切改變了。

在網上,起底與被起底都只是一click間的事。近日「藏獨少女」陳巧文的私密照、三圍數字與成長經歷流瀉於屏幕前,她說展示雪山獅子旗是支持藏民前途自決,但在網上被認定是藏獨支持者,成為「愛國」分子的攻擊對象。無論她接受與否,撥出去的私隱就如藝人淫照一樣,再也收不回來。

另一方面,在美國留學的青島女生王千源,就算她費盡唇舌辯解不是藏獨分子,還是脫不了「漢奸」之名,更連累鄉間親友都成為被攻擊對象。是的,互聯網是一條千頭蛇,千絲萬縷間自有其生命力,還衍生較真實更真實的人生,正如當日巴士阿叔罵人時,誰會想到那是頭條新聞?他的真身曝光後,反而要不斷扮演網上角色,讓虛擬吃掉實體。

有了Google、Yahoo、blogger、Facebook……以後,任何人要「完美自殺」已不可能了,現實的人卻逐漸變成在網上的虛構人物,不斷被改寫和添加,逐漸成為面目全非的另一種生物。

人生愛有恨,所以網上除了有聯繫友好的Facebook外,還有用作攻擊敵人Hatebook。

2008年5月5日星期一

攻打四方城(36):穿上政治色彩

在變化無窮的光譜上,任何一點都可以被賦予政治色彩,但歷史上使用得最多的,卻是黑、白、紅。黑色代表沉痛,那是2003年七一遊行的指定色彩;白色代表希望,那是2004年七一遊行的集體寄望。人類總是以為白好過黑,偶然會忘記「白色恐怖」與「黑暗時期」同樣不是好日子。所謂「黑白分明」,其實是從來未存在過的主觀意願。

紅色呢?是熱情抑或冷艷?屬於喜慶還是血腥?不同時代、不同場合就有不同意義。正因為具備這種不確定的特質,才能與政治結成天作之合,人類歷史中最慘烈的10年,就是由自詡為「紅太陽」的政治家所創造。十年浩劫,殷紅的鮮血冷卻成瘀黑的傷痂,成為中國人永遠炙痛的傷口。

北京奧運再次屬於紅色,但浩瀚的紅海卻不容出現爭取人權的橙色,在一片喝采聲中,容不下一點異見,2008年的紅,跟60年代的紅,何其相似。有人說,奧運是運動會,應與政治割蓆,但選中的顏色,卻是渾然天成的政治色彩,騙不了人。

不想穿黑白紅橙藍綠,可不可以選熒光黃與姣婆紫?